XXL美國職籃聯盟雜誌

Tracy McGrady
昨夜煙火燦爛時

■西門思


15年球季、982場例行賽加季後賽，麥格瑞迪（Tracy McGrady）在NBA總共得了19,490分。他不是橫越天空之後轉瞬即逝的流星，但卻像是一場燦爛壯觀的煙火，施放後隨著時間過去逐漸了無痕跡；那些曾經令人驚嘆的種種終會消逝，只剩下那些曾經親眼目睹過他偉大表現的人，仍會不斷訴說那奪人目光的美好......。


每個人在小時候或多有過類似這樣的經驗：擠在萬頭鑽動的人群裡，把脖子伸得老長，努力想在那一顆顆擋在眼前的大頭之間找到一絲縫隙，可以像是照相機的觀景窗般地對準天空，然後，在那一片黝黑的等待中，忽地一顆光亮無比的火球徐徐向天際飛去，接著在所有人張嘴驚嘆下炸開，灑下了漫天金粉。

在接下來的幾十分鐘裡，夜空照亮如白晝，數不盡的各色煙火在空中綻放、落下，伴隨此起彼落的驚呼聲。然後當所有煙火燃放結束後，天空恢復平靜如常，只剩下絲絲煙硝味揮之不去。

如煙火般迅速升起，爆破時燦爛地奪走所有人的目光，但是結束後慢慢消逝......麥格瑞迪就是這樣的球員。


劃破天際

第一顆煙火爆破是在1996年的紐澤西。現在已經沒有太多人記得那場比賽的比數或是誰勝誰敗，畢竟那只是一場高中籃球明星的邀請賽，就像是模特兒走秀般盡情展現自己華麗的球技，以博取場邊記者與球探的目光。

但16年過去了，當年曾在現場的所有人都還記得那次灌籃。

那是在下半場打了近半之際，一個身形瘦長的球員在前場接到球，眼前一片空曠，於是他衝向籃框。而在他的右後側，一個身形同樣瘦長卻比他略高的球員奔向他，兩人同時起跳，想要封阻的後者用手抓住對方腰際，不過想要灌籃的前者已然起飛，用右手在空中劃了一個完美的圓弧，然後爆裂地把球炸進籃框。

在他回到地面時，場邊所有人尖叫高呼、相互擊掌，而嘗試阻止卻結果失敗的球員只能在場邊搖頭歎息。那位受害的球員叫J.費爾頓（James Felton），在這場比賽之前人們說他和布蘭德（Elton Brand）是同級的禁區怪獸，是那年紐約最具天賦的高中球員。而那位灌籃的球員叫麥格瑞迪，來自北卡州某間名不見經傳的高中，大部份球探手中前500名潛力新秀名單裡還沒有他的名字，他之所以會出現在那場比賽，是因為他的教練努力和主辦單位攀上關係才有的機會。

當時人也在現場的歐頓（Lamar Odom）回憶說：「那是我人生最棒的籃球時刻。那是一次宣告『我準備好參加選秀』式的動作，我再也沒有看過任何人做出那種動作，即便在NBA也一樣。」而即使已經在這麼多年後，麥格瑞迪自己依然記得在那次灌籃之後全身不自主地顫抖。

就像是一顆劃破天際的煙火，那奪目的燦爛強烈到讓所有人難以逼視。那年麥格瑞迪被《今日美國報》選為全美最佳高中球員，然後在一年後的NBA選秀會上，暴龍隊在首輪第九順位選了他。

但，最盛大壯觀的場面還沒到來。


繽紛燦爛

在多倫多的那三年，麥格瑞迪打的多半是替補，花俏的得分技巧並不是球隊需要的，而嚴厲且殘酷的NBA競爭甚至讓他開始懷疑自己當初是否應該先去唸大學，於是他撥了通電話給另一名高中棄學生：湖人隊的布萊恩（Kobe Bryant）。Kobe比麥格瑞迪大一歲，比他早一年進入NBA，所以說起話來有點份量，他告訴麥格瑞迪不要喪失信心，當有機會時要好好把握，屬於他的時代終會來臨。

是的，Kobe說的沒錯，屬於麥格瑞迪的時代很快就來臨了。

2000年8月，魔術隊透過「先簽後換」得到了麥格瑞迪，他和魔術隊簽下了七年9,300萬美元的合約，只不過他還未被選進明星賽，還未贏得任何一場季後賽，甚至還沒有先發過一整個球季。他穿上了童年偶像「一分錢」哈德威（Penny Hardaway）的1號球衣，期待和另一位新加入魔術隊的巨星希爾（Grant Hill）並肩作戰。當年曾有人把他們倆比喻為喬丹（Michael Jordan）和皮本（Scottie Pippen）的再次組合，只不過我們永遠也不知道那樣的比喻會不會太過夢幻，因為希爾只打了四場比賽就因傷宣告報銷，而只有21歲的麥格瑞迪成了魔術隊的招牌。

最繽紛燦爛的煙火秀於焉展開。

仍像是高中時期的瘦長體格，6呎8吋高的麥格瑞迪打起球來融合了優雅和狂放兩種看似矛盾的風格，他總能靈活地從防守陣勢的空隙中鑽入，就像是一頭黑豹敏捷地發動攻勢，然後用他驚人的彈跳能力轟炸籃框。而當他狠狠地在對方長人頭上灌籃後，總會用手懸吊在籃框上，彷彿充滿睥睨地看著倒在地上的受害者。

在奧蘭多的那四年，是麥格瑞迪最肆無忌憚綻放所有得分技巧的時光，切入灌籃、中距離急停投籃、三分線外果決地拔起出手，就像是達到最高潮的煙火秀，所有五顏六色的繽紛煙火一同施放。他先是拿下了進步最多球員獎，然後入選了明星賽，接著入選年度最佳第一隊，最後連續兩年摘下了聯盟得分王頭銜。

那一年，他只有24歲。

只是絢爛華麗的得分無法帶給球隊勝利，魔術隊在季後賽從未突破首輪，人們開始說他不夠認真，不能讓身邊的隊友變得更好，不能讓整支球隊變得更好。「一個被寵壞的超級球星」，他們幫麥格瑞迪貼上這樣的標籤，然後球隊把他交易到了火箭隊。

那是史上第二次有聯盟得分王被交易到別支球隊，但這正好為了史上最偉大、最精采的一幕寫好劇本。


無人能擋

2004年12月9日，火箭對上馬刺隊，儘管同在德州，但火箭隊已經超過兩年沒有贏過馬刺隊了，而這晚的比賽看起來也逃不過敗仗結果。比賽只剩下35秒，休士頓主場的觀眾開始離席，然後麥格瑞迪投進了一記三分球，71比76，落後的差距還有5分。

馬刺隊隨後靠著兩罰再把差距拉開到7分，然後在包溫（Bruce Bowen）如橡皮糖似的防守下，麥格瑞迪透過掩護找上了鄧肯（Tim Duncan）。他看似要投籃不過卻只是假動作，吸引了鄧肯的碰撞犯規後再在三分線外出手。球進，還外加罰球1分，比賽剩下24秒，差距剩下3分。就在那個時候，麥格瑞迪知道這有可能會是一個不一樣的夜晚。

馬刺隊再度靠著兩罰把領先差距拉開到5分，半場發球的火箭隊把球又傳給了麥格瑞迪，他帶球到場中央，然後在弧頂三分線外再次拔起，這一球讓兩隊在比賽剩下最後11秒時差距只剩2分。

馬刺隊喊出了最後一次暫停，之後把球發給了D.布朗（Devin Brown），但D.布朗在底線運球時絆了一跤，麥格瑞迪撿起在地上滾動的球往前場衝去。時間一秒一秒過去，他運到三分線外，毫不遲疑地起身，馬刺球員伸長了手臂想要封阻......。

但，這晚註定是屬於麥格瑞迪的。

最後這一球讓火箭隊以81比80逆轉獲勝，而這段在35秒連得13分的瘋狂表現，成為日後所有人想到麥格瑞迪時絕不會忘記提起的一段歷史，也成為他生涯中最耀眼的一段回憶，那定義了什麼叫做「無人能擋」。

只是，那幾乎也是麥格瑞迪最後一段令人難忘的片段，身體上的傷痛開始困擾著他，他在火箭隊的第二年球季因背痛總共只打了47場比賽，第三年打了71場，從此得分效率開始急速下滑。接下來三年，他總共只打了131場比賽，然後從火箭隊轉戰到了尼克隊。2011年球季，他又來到了活塞隊，已經不再是先發球員，而且平均每場得分只剩下8分。


曾經美好

就在不久前的一場比賽，有那麼一段時間，彷彿籃球之神因為懷念往昔那如燦爛煙火的偉大表現，所以召喚出那個得分輕巧優雅、切入如行雲流水的麥格瑞迪。

彼時麥格瑞迪穿著一件繡上1號的紅色球衣，和他曾在聯盟中展現一次又一次嘆為觀止的球技時，身上穿的火箭隊球衣是如此相似，只不過他已經是老鷹隊的成員，那是他在離開休士頓兩年內所待的第三支球隊。因為隊友J.史密斯（Josh Smith）受了傷，所以在球季平均出賽時間不超過20分鐘的麥格瑞迪忽然有了更多的上場時間。

而已經32歲的麥格瑞迪，提醒了所有看到這場比賽的觀眾，那些他曾經擁有過的美好。

他在上半場攻下10分，包括在第二節還剩9分多鐘時的那次灌籃。他在籃框右邊低位拿到球，沒有太多猶豫，迅速向右轉身，大步跨向籃框，墊步後彈起，然後用雙手優雅地把球塞進籃框，防守的派卓斯（Mickael Pietrus）只能被他甩在身後望球興嘆。

然後在上半場只剩下30秒左右時，麥格瑞迪在三分線外接到球，如同過去每一次般的沒有遲疑就拔起出手。他沒有投進這一球，不過更糟的是他落下時踩到了朗度（Rajon Rondo）的腳。他蹣跚地躺在地上，痛苦抱著右腳踝。一切是那麼的類似，幾乎每次麥格瑞迪的偉大表現都伴隨著那些急速墜落的痛苦，彷彿那天賦是太過完美而不可多得。

麥格瑞迪在下半場還是回到了球場，不過顯然腳踝的傷勢帶給他困擾，他5次出手全部落空，只靠罰球得到2分。那場比賽他打了41分鐘，是他在那年球季出賽時間最多的一場比賽，而單場攻得12分則是自從2008年5月3日之後，幾乎剛好是四年以來的單場最高得分表現。08年那場比賽他同樣穿著火紅色的1號球衣獨得了40分，那是他在火箭隊打的最後一場季後賽。

15年球季、982場例行賽加季後賽，麥格瑞迪在NBA總共得了19,490分。他不是橫越天空之後轉瞬即逝的流星，但卻像是一場燦爛壯觀的煙火，施放後隨著時間過去逐漸了無痕跡；那些曾經令人驚嘆的種種終會消逝，只剩下那些曾經親眼目睹過他偉大表現的人，仍會不斷訴說那奪人目光的美好......。


(原文刊載於XXL美國職籃聯盟雜誌21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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