XXL美國職籃聯盟雜誌

■vantora

你可能知道畢洛普斯（Chauncey Billups）獲頒了這季聯盟新增的「年度最佳隊友獎（Twyman-Stokes Teammate of the Year Award）」，但或許你不知道的是這個以特曼（Jack Twyman）與史托克斯（Maurice Stokes）兩名球員為名的獎項，背後那個感人的故事。

當尼克隊後衛休斯頓（Allan Houston）在果嶺上等著開球時，一旁同樣在等待的球友群中走出一位白人老者。

「你的球技與職業風範真是讓我感到欽佩。」老人緊握著休斯頓的雙手說。

休斯頓對這突如其來的恭維感到興奮，卻很難從老人的臉上區分出他與這些年來眾多表達讚賞之情的支持者有什麼不同，直到他的目光落在老人的雙手。身為職業籃球員，休斯頓本能的注意到老人手上的戒指。如果NBA總冠軍戒代表著團隊的最高榮耀，那毫無疑問的，眼前這位老者手上戴的戒指，正是籃壇人士生涯成就的表彰：籃球名人堂。

「他的眼睛為之一亮。」老人的兒子傑伊（Jay Twyman）說。

透過戒指，休斯頓注意到這是1983年所頒贈，那年「籃球之神」喬丹（Michael Jordan）還在北卡大奮戰，而眼前的老人就已經高坐在籃球界的廟堂之上。

應該是休斯頓起身向老人致敬才是。

聚首

「我不想過度誇大他是一個多麼謙卑的人。」傑伊形容自己的父親。「但他會真心的關懷別人，只要在他身邊待上幾分鐘，他會讓你覺得自己是一個非常特別的人。」

這老人是前辛辛那提皇家隊（現國王隊前身）的當家搖擺人特曼，而他的球風，說他是「50年代的休斯頓」似乎也不為過。特曼在皇家隊的隊友暱稱他為「Right back, baby」，因為每回只要他將手中的皮球傳出，總會聽到他對著隊友喊著：「Right back, baby！（回傳啊，寶貝！）」

「特曼是個大砍將。」隊友柏克宏（Bucky Bockhorn）回憶著。

1934年出生的特曼與年長一歲、同樣出身於賓州匹茲堡的史托克斯從小就在籃球場上碰頭，但他們的背景卻大相逕庭。特曼是個白人，父親是匹茲堡一個鐵礦坑的工頭，他按部就班的進入天主教中學就讀，畢業後成為名校辛辛那提大學的新鮮人；史托克斯是個黑人，父親在礦坑裡當礦工，他高中就讀公立的西屋中學並率隊贏得賓州州冠軍，但畢業後卻只留在當地的聖法蘭西斯學院（現已改制為大學）就讀。

儘管窩身在家鄉的小學校，但史托克斯的才華卻未曾被埋沒。即使沒有強而有力的隊友支援，但靠著史托克斯6呎7吋、250磅的結實身材與全面身手，他在大三、大四兩年球季都帶領聖法蘭西斯學院連續打入當時主流的NIT季後邀請賽。

在1955年的季後賽，聖法蘭西斯學院先是在第二輪打敗了前一年的冠軍、擁有全美明星前鋒韓森（Tommy Heinsohn）的麻州聖十字學院，而在後來的四強賽中，雖然史托克斯攻下43分，但最後還是敗給了戴頓大學無緣爭冠，不過這卻讓史托克斯有機會在季軍賽裡與特曼交手。

「我打敗了他，27比26！」儘管已是陳年往事，但特曼還是喜不自禁。「我從來沒讓他忘記過這件事。」

皇家隊在1955年握有首輪第二順位選秀權，禁區裡缺乏強力屏障的他們也毫不考慮就挑選了中前鋒雙挑、大學生涯每場可抓下超過20個籃板的史托克斯，並在第二輪第八順位（不計入地域選秀）挑選了特曼，讓這一對同樣來自匹茲堡、幾個月前還在NIT季軍賽決一死戰的同鄉再度聚首。

NBA官網的大事記上在1955年11月5日這天記載為特曼的初登場日，皇家隊在主場迎戰來訪的尼克隊，兩隊一路激戰至延長賽才由尼克隊以100比98取勝。但事實上，全場攻下11分的特曼的風采完全被史托克斯搶走，對大多數人而言還是名不見經傳的史托克斯不僅攻下32分，還抓下20個籃板並送出8次助攻，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隔天，皇家隊迎戰前一季冠軍的雪城國民隊（現七六人隊前身）時，史托克斯再度攻下17分、20籃板，幫助球隊取得開季的第一場勝利。連續兩場驚人的表現讓他成為了球隊的第一主將，季中更與兼任教練的後衛汪澤（Bobby Wanzer）一同入選了明星賽。「聯盟第一個具有驚人運動力的強力前鋒。」前塞爾蒂克傳奇球星庫西（Bob Cousy）後來是這麼形容的。

「他是更靈巧的馬龍（Karl Malone）。」

好手

在1956年選秀會前，當時塞爾蒂克老闆W.布朗（Walter Brown）拜訪了皇家隊老闆L.哈里森（Less Harrison）。老是與冠軍緣慳一面的塞爾蒂克看上了舊金山大學的防守中鋒羅素（Bill Russell），但總教練「紅頭」奧拜克（Red Auerbach）擔心握有第一順位秀選秀籤、前一季戰績僅為31勝41敗的皇家隊會從中攪局。

不過口袋不深的L.哈里森對於傳聞中要價年薪25,000美元的羅素絲毫不感興趣，因為他對菜鳥球季一舉拿下年度最佳新人的史托克斯極有信心。史托克斯在新秀球季平均攻下16.8分並抓下聯盟第一的16.3個籃板，平均每場還能傳出4.9次助攻，成為球隊的三冠王，而曾締造單場38個籃板的成績也改寫了球隊紀錄。

毫無疑問，有史托克斯坐鎮禁區，後場才是皇家隊亟思補強的重點。

在確認皇家隊的意向後，塞爾蒂克迅速轉向老鷹隊完成交易，利用明星中鋒麥考利（Ed Macauley）加上菜鳥前鋒哈根（Cliff Hagan）的簽約權換到了第二順位，順利挑走了羅素，後來也造就了波士頓第一王朝。

「強悍、冷靜、勇於對抗。」曾與史托克斯同場對抗、擔任過多年教練與總管的施恩（Gene Shue）是這麼形容史托克斯。「他是每個教練的夢想。」

「我真的相信我們會成為聯盟裡最棒的球隊。」在史托克斯受傷後才與他成為隊友的中鋒安布里（Wayne Embry）也說著。「他是一個強勢的籃板手，能跑、能傳，根本沒人能預測他會是一個多麼偉大的球員。而更難以置信的是他還是一個非常有榮譽感與決心的球員，非常的強悍，我認為無論跟誰對抗，他都可以宰制籃板，這可不是有意要貶損羅素。」

安布里曾在生涯末期擔任羅素的替補，這話從他口中說出，格外有份量。

史托克斯在第二年球季抓下創當時聯盟單季新紀錄的1,256個籃板（平均每場17.4個），傳出331次助攻也高居聯盟第三。第三年球季，他的籃板與助攻數都居聯盟第三，可說是第一代能妙傳助攻的非典型長人。以現代籃球觀點而言，史托克斯生涯前兩季的「防守勝場貢獻率（DWS）」都高居聯盟第一，第三年才落居第二僅次於羅素，與防守相關的數據都說明他是當時第一流的防守好手。

直到1958年3月12日這天，故事發生了轉折。

意外

這晚，皇家隊作客明尼蘇達湖人隊，史托克斯一次帶球切入禁區，飛越防守者後卻因失去重心而重摔落地，後腦著地的他當場失去了知覺。別說專業的防護員，在那個在場邊連隊醫都不一定有的年代，教練是用嗅鹽讓史托克斯恢復了意識，並若無其事的打完球季的這最後一場比賽。

這季從羅徹斯特搬遷到辛辛那提的皇家隊，最終是以西區第三的33勝39敗結束球季。前一場因傷昏厥的史托克斯在季後賽第一戰中打完全場，攻下12分與15籃板，但皇家隊以83比100慘敗給活塞隊，只能趕忙搭機回家準備背水一戰。

「我覺得自己快死了。」就在返回辛辛那提的飛機上，史托克斯向隊友說著，不久他便不省人事。飛機一降落，等待的救護車隨即將陷入昏迷的史托克斯送往鄰近的醫院，在緊急進行腦部手術後才保住了性命。史托克斯在數週後才終於恢復清醒，但此時的他卻是全身癱瘓，醫生宣佈他未來恐怕連行走都將成問題。

「能想像昨天自己還是世界上最棒的運動員之一，隔天就陷入昏迷，然後清醒後卻全身癱瘓，除了眼睛跟大腦之外連腳趾頭都動彈不得的情況？」特曼說。「你還能想到什麼比這更糟的事情嗎？」

意外發生時，史托克斯的家人遠在家鄉匹茲堡，拮据的家庭環境根本無力負擔龐大的醫療費。此時史托克斯的銀行帳戶裡只有9,000美元，身旁沒有親人，大多數的隊友在球季結束後就各自回鄉經營自己的副業，只剩下辛辛那提大學畢業的特曼還留在辛辛那提。當時，他的副業是擔任保險經紀人。

「史托克斯孤家寡人一個。」特曼在2008年向《紐約郵報》回憶說著。「總得要有人替他處理各種手續。我是唯一在場的人，也就接手了一切。」

特曼成了史托克斯的法定代理人，替他打點帳單，申請勞工傷殘補助等事項，並成立了「史托克斯基金會」。

不僅是生活雜事，特曼還替史托克斯做了更多。由於史托克斯只能以眨眼傳達意志，特曼不厭其煩的拿著點字板在病榻旁與史托克斯一個字母一個字母的「溝通」，每當選到正確的字母時，史托克斯就會眨眼以報。

而除了負責打理史托克斯的一切，特曼也接手他在籃球場上的工作。1960年1月15日，特曼在主場面對湖人隊的比賽中攻下驚人的59分，得分能力大爆發的他整季平均攻下31.2分，跟當年的菜鳥張伯倫（Wilt Chamberlain，平均37.6分）一同成為NBA史上首次單季平均得分突破30分大關的球員，也讓他獲得進入名人堂的門票。

只是，場上再也沒有史托克斯與他並肩作戰。

情誼

1958年，特曼為史托克斯舉辦了兩場義演賽，募集了1萬美元的醫療基金。之後義演賽每年固定舉行，成為NBA球員在休季時的重要活動，最後更演變成「史托克斯－張伯倫紀念高爾夫錦標賽」，為需要幫助的退役NBA球員籌募基金。

當時的特曼不僅已婚，而且育有四名子女，除了打球之外，他大多數的時間都花在醫院裡陪伴史托克斯，這或多或少也讓他擔憂自己的家人是否會因此感到不平。但不久後，不僅是特曼，就連特曼的妻子與小孩都衷心的期待去拜訪史托克斯叔叔的日子。

他的妻子最後更成為基金會的共同管理人。

藉由持續不懈的復健，史托克斯由原本僅能眨眼慢慢進步，逐漸能夠簡單的打字、畫畫，最後還能自己緩慢地推著輪椅移動，終於在六年之後離開了醫院。當史托克斯第一次能用打字打出完整句子時，他用顫抖的手指敲著：「親愛的傑克（特曼的名字），我該如何表達對你的感激？」

「但其實我更對他感到敬佩。」特曼回憶當時。「史托克斯從來沒有自怨自艾，從來沒有抱怨過『為什麼是我？』」每當我打了一場爛比賽或是諸事不順時，我總會自私的找個理由來探望他，希望他能替我打打氣。他總會找到方法來開導我，他從不認為自己是一隻被囚禁的鳥。」

而不只是特曼，史托克斯更勇於用自身的遭遇來幫助周遭的朋友走出人生的低谷。

兩人當年的老隊友柏克宏在1965年因為膝蓋嚴重的受傷，幾乎宣告了籃球生涯的終結。幾天後，特曼帶著神秘嘉賓到病房拜訪，儘管柏克宏完全無法聽懂這位嘉賓所說的話，但卻能理解他想傳達的關懷與心意，也給他重新再起的勇氣。

「那是史托克斯。」柏克宏回憶。「我真是承受不起。」

特曼說：「跟史托克斯相處，讓我們學到許多人生的道理，這遠比史托克斯從我們身上獲得的更多。這就是史托克斯傳奇。」

但，原本史托克斯可以有更美好的人生，如果沒有那許多意外。

「如果事情往不同的方向發展，史托克斯將會成為聯盟史上前10大球員。」對史托克知之甚詳的汪澤曾說。

後來在特曼的持續奔走遊說下，史托克斯終於在2004年以球員身份進入了籃球名人堂，並由特曼代表已於1970年逝世的史托克斯接受表揚，一起完成了兩人的夢想。



(原文刊載於XXL美國職籃聯盟雜誌219期)

看完好文，也歡迎來【XXL美國職籃聯盟雜誌官方粉絲專頁】一起討論交流~